发展经济与牺牲环境，这也构成了人与自然关系中的两难选择。岂止兰州人遭遇这一命题？

    ——编者

    发现自己怀孕了，21岁的张燕又恼又怕。同样打工，大不了几岁的男友酗酒、打牌，根本就不是自己想嫁的人。“怎么办？”惟一可以倾诉的小姐妹带给自己的帮助又是那么的有限。

    3月12日早晨，张燕再次来到曾经漫步的黄河边，下到河滩的最边缘，找了块大大的石头坐下，打完电话，开始不停地撕扯手中的报纸。乳白色的上衣口袋里，装着医院的化验单和公交IC卡。

    “听听河水，心里好受了许多。自己的事还要自己解决。”张燕说。

    张燕身后不远处，几个刚刚考完美术专业课的高三学生，在河滩上嬉戏、奔跑，尽情放飞着手中的“蜈蚣”、“燕子”和“金鱼”。姚姓女生边跑边说：“考完了，放松放松，黄河边是最好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他们的侧面，信步河滩的“老兰州”王大爷则童心未泯地捡起一颗又一颗扁石头，打起水漂儿来。他在黄河岸边生活了60多年，看着水涨水落，四季更替，不知来过多少回。退休后的日子，每天早晨来河边走一走，几乎成了王大爷的必修课。

    但让王大爷和老伙计们感到不快的是，河水水位直线下降，露出了大面积的河滩和河汊，同时露出了此前藏在下面的排污口和俯首可见的形形色色垃圾。裸露的河滩呈现墨绿色，无风时，也有阵阵恶臭扑鼻而来。

    “你看，破鞋烂衣，废轮胎、旧皮包，还有废弃的羊皮筏子的皮囊，啥都有。”说话间，老人的脸涨红了。

    此言不虚。3月11日，记者从兰州铁桥西侧近水平台下到河底，踩着裸露在外、尚未风干的河滩逆流朝西。饮料瓶、编织袋、破衣烂衫，还有嵌在泥土和石块中的旧轮胎、盆盆罐罐随地可见。部分地段，以包装膜为主的塑料制品紧紧地交织在一起，形成小小的山包。在部分排污口的前方，垃圾交错缠绕，自然筑起一道“水坝”，污水流淌有了落差。

    一面像趟雷一样行进，一面又不得不用手捂住口鼻。难忍翻江倒海的恶心。在靠近兰州水车园的地段，一股令人窒息的污水从5米多高的河岸边高高地落下，酷似一道瀑布，在地面上砸出内白外绿的水圈后流入黄河。

    不远处，原本供游人观赏的水车，因为水位下降，停止了转动。为它特辟的河道里，细细的水流难以铺满河槽。

    再往西，“黄河母亲”雕塑旁的河滩上，同样有不少老人和孩子在嬉戏游玩。男人们挽起裤脚在河滩上行走，孩子们戴着口罩放风筝。八岁男孩的母亲翟女士也加入了孩子们的队伍。就在前一天，孩子的风筝掉入了污水中，“可臭可臭了，冲了好几遍才冲干净。我劝孩子换个地方玩儿，可他就愿意来黄河边。”

    翟女士母子放风筝的河滩上，原本用于旅游开发的船只翻扣在沙滩上，集观赏和游玩于一体的羊皮筏子也停止了摆渡。

    兰州，是全国惟一黄河穿城而过的城市。过境黄河150多公里，有近40公里处于市区。兰州有“黄河之都”的美称。近年来，旅游意识日益觉醒的兰州，鼎力打造40公里黄河风情线，兰州人自豪地称长长的滨河路为“兰州的外滩”。

    然而就是这个西部外滩所紧紧依存的黄河兰州段，频频受到重创。刚刚过去的2006年末的两个月时间里，黄河兰州段就遭遇四次污染，先是被染成了红色，后又被漂成了白色。有网友不无讽刺地说黄河四度变色，排污上演连续剧。四次污染，一次在21日，两次在22日,心疼黄河的市民视其为黄河“黑色22日”。

    11月21日的污染发生，环保部门再次快速行动，但在查找污染源时犯了难：“兰州市的排水管道网络非常复杂。从上个世纪50年代至今，几乎每个年代的管道都有，由于资料缺失，究竟有多少条管道，长度是多少，几乎没有人能知晓。发生污染事故，追查起来如同大海捞针。”

    但环保人士指出，与四次污染相比，更严重的是那些天天在排放的生活污水，“只是因为人们常见而熟视无睹罢了！”兰州市区有不少的排洪沟，但至今有不少市民习惯将垃圾倾倒在沟内。

    环保人士同时指出，为治理黄河污染，兰州市做出了巨大的努力，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。“与2000年相比，城区工业废水年排放量减少4000多万吨。5年多来，黄河兰州段按功能区水质达标率稳定保持在100％。”

    但依然有人坚持认为，黄河要服“长效药”。在此间召开的全国两会上，甘肃的政协委员栗震亚、樊锦诗、赵龙海等联名呼吁，“要加大力度对黄河甘肃段的水污染进行防治和治理，尽量减少污黄事故的发生。”

    对于此次水位下降，先有消息称由于去冬今春气温相比往年偏高，黄河中上游降水稀少，加上工农业用水增多，致使黄河兰州段河面变窄。之后又有消息指出，目前正值黄河枯水期，为保证黄河宁夏、内蒙古段的防凌安全和城市供水安全，黄河上游对水量进行了适当的控制，是黄河水流量偏小的原因，属正常现象。

    但铁桥边开旅游品商店的小王不那么想问题。他是个读书人。在他看来：不管什么原因造成的来水减少，河滩裸露是事实。这一露，露出了常态水位淹没下的真相，裸露了人们的生态底线，触痛的是人们的母亲河情结。

    ▲近年来，“兰州的外滩”频遭重创。但这并未减弱人们游乐的兴致。